【杨静专栏】文字变形记：解码“拟人”与“拟物”的密码

拟人篇：给万物戴上灵魂的面具

修

辞

（一）魔法的本质：当石头开始唱歌

你是否见过清晨的露珠在草叶上跳舞？听过秋风在窗棂间低语？拟人，就是赋予万物以人的姿态、情感和思想，让它们像人类一样呼吸、交谈、拥有喜怒哀乐。这种魔法的核心是“万物有灵”—— 当作者将人的特征投射到非人类的事物上，冷冰冰的物体便拥有了体温，抽象的概念便获得了面容。

教材里的“会说话的万物”

朱自清《春》：草木的狂欢节——“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，嫩嫩的，绿绿的。”“ 桃树、杏树、梨树，你不让我，我不让你，都开满了花赶趟儿。”在朱自清的笔下，春天是一场盛大的舞会：小草带着调皮的神态“偷偷”钻出来，树木像撒娇的孩童般“你不让我，我不让你”。这些拟人句让植物拥有了人类的动作（钻、赶趟儿）和情态（偷偷、撒娇），仿佛整个春天都活了过来，带着蓬勃的生命力与读者亲昵互动。

老舍《济南的冬天》：山水的温情絮语——“那点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，微微露出点粉色。 ”“水藻真绿，把终年贮蓄的绿色全拿出来了…… 长枝的垂柳还要在水里照个影儿呢！”济南的雪会“害羞”，水藻会“拿出”绿色，垂柳会“照影儿”，老舍用拟人手法为山水赋予了少女般的娇羞、慈善家般的慷慨和美人般的自爱。这种人格化的描写让寒冷的冬天充满了脉脉温情，仿佛山水都在温柔地诉说对这座城市的眷恋。

郑振铎《猫》：动物的心灵独白——“它躺在露台板上晒太阳，态度很安详，嘴里好像还在吃着什么”。第三只猫的 “安详” 姿态，其实是作者将人类的闲适感投射到动物身上。当猫被赋予人类的情感态度，它不再是单纯的宠物，而是承载着作者愧疚与反思的情感载体。拟人在这里成为沟通人与动物心灵的桥梁，让读者透过猫的神态，感受到作者内心的波澜。

（二）魔法的特征：三缕赋予灵魂的丝线

1.动作拟人：让事物做出人类的行为（如 “钻”“照影儿”“赶趟儿”），赋予其动态的生命力。

2.情感拟人：为事物注入喜、怒、哀、乐（如 “害了羞”“态度安详”），使其成为情感的容器。

3.语言拟人：让事物直接 “说话”（如《秋天》中 “伐木声丁丁地飘出幽谷”，虽未直接写说话，却暗含山谷的回应），构建物我对话的空间。

（三）魔法的效力：让文字长出温柔的触角

1.化抽象为具体：如《紫藤萝瀑布》中 “花朵儿一串挨着一串，一朵接着一朵，彼此推着挤着，好不活泼热闹！” 将 “活泼热闹”这种抽象的氛围转化为花朵推挤的具体画面。

2.赋无情以深情：如《雨的四季》中 “雨，似乎也像出嫁生了孩子的母亲，显得端庄而又沉思。” 让雨水拥有了母性的温柔，自然现象便承载了人类的生命体验。

3.创奇幻之真实：如《雨的四季》中 “每一棵树仿佛都睁开特别明亮的眼睛，树枝的手臂也顿时柔软了，而那萌发的叶子，简直就像起伏着一层绿茵茵的波浪。” 这里“睁开眼睛”赋予树木主动感知的能力，让静态植物具有观察世界的灵性；“手臂柔软”将树枝转化为人类肢体语言，暗示春雨滋润下生命的舒展；“叶子起伏成波浪”把视觉形象转化为触觉体验，形成多维度的感官通感，创造出既奇幻又真实的艺术境界。

拟物篇：跨越物种的变形舞会

修

辞

（一）魔法的本质：当人类长出翅膀

拟物与拟人相反，它是将人当作事物来写，或将甲事物当作乙事物来写，让不同物种之间的界限消失，产生奇妙的“错位美”。这种魔法的核心是 “跨界变形”—— 让人物拥有动物的勇猛、植物的坚韧，让抽象概念化作具体的形体，使文字在现实与想象的碰撞中迸发火花。

教材里的“跨界变形记”

高尔基《海燕》：勇士的翅膀与闪电的舞蹈——“海燕像黑色的闪电，在高傲地飞翔。”“狂风紧紧抱起一层层巨浪，恶狠狠地把它们甩到悬崖上。”这里既有“拟物于人”（海燕被赋予“高傲”的人的品格），更有“拟物于物”：海燕被比作“闪电”，展现速度与力量；狂风被当作暴虐的巨人，“抱”“甩”等动作赋予其人类的蛮横。拟物让自然现象成为革命力量与反动势力的象征，抽象的精神品质化作可感知的形象。

梁启超《敬业与乐业》：职业的化身与生活的姿态——“我今天所讲的，敬业即是责任心，乐业即是趣味。”将 “责任心”“趣味”这两个抽象概念拟物化为具体的“责任心”与“趣味”，让读者更容易理解。而“做工苦，难道不做工就不苦吗？须知苦乐全在主观的心，不在客观的事。”则将“苦乐” 拟物为可承载的物件，暗示其由心态决定。

鲁迅《故乡》：中年闰土的蜕变与灵魂的枷锁——“ 他站住了，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；动着嘴唇，却没有作声。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，分明的叫道：‘老爷！……’”这里虽未直接拟物，但 “石像一般” 的闰土（前文描写），其实是将人拟物为 “石像”，暗示封建礼教对人性的禁锢，让人物的精神变化有了具体的物质载体。

（二）魔法的特征：三扇变形的任意门

1.以人拟物：将人写成某种事物，突出其特征（如 “他像一棵挺脱的树”——《骆驼祥子》，将祥子拟物为树，表现其健壮）。

2.以物拟物：将甲事物写成乙事物，创造新的意象（如 “太阳刚一出来，地上已经像下了火”——《在烈日和暴雨下》，将炎热的天气拟物为 “火”）。

3.以抽象拟物：将抽象概念写成具体事物（如 “愁绪是一条长蛇，在心底蜿蜒爬行”，将 “愁绪” 拟物为 “长蛇”）。

（三）魔法的效力：让表达拥有锋利的棱角

1.强化特征：如《安塞腰鼓》中 “骤雨一样，是急促的鼓点；旋风一样，是飞扬的流苏；乱蛙一样，是蹦跳的脚步”，将鼓点、流苏、脚步分别拟物为骤雨、旋风、乱蛙，突显安塞腰鼓的热烈与奔放。

2.制造反差：如《药》中“包好，包好！这样的趁热吃下。这样的人血馒头，什么痨病都包好！”康大叔说着，满脸的横肉都绽作一团。此处将沾染革命者鲜血的馒头转化为“包治百病”的灵药，把至高无上的生命价值贬低为市井交易的商品。鲁迅通过这种拟物反差，将批判的锋芒隐藏在市井对话中：读者看到的不仅是人血馒头的荒诞，更是一个将革命者鲜血异化为治病良方的病态社会。

3.深化象征：如《海燕》中 “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！” 将 “暴风雨” 拟物为革命浪潮，使自然现象成为时代变革的象征，提升文章的思想深度。

三、魔法对照表：拟人 vs 拟物的变形密码

修

辞

维度拟人拟物

核心方向 物→人（赋予人性） 人/物→其他物（异化变形）

情感倾向 亲近、生动、温情犀利、奇幻、陌生化

典型例句 “蜡烛垂泪，直至天明。” “他狼吞虎咽，风卷残云。”

教材案例 《春》中的“太阳红着脸” 《故乡》中的“宏儿飞出来”

适用文体 散文、诗歌、童话 小说、杂文、寓言

魔法的高阶运用：当两种咒语交织

修

辞

优秀的作家从不局限于单一魔法，而是让拟人与拟物在文字中共舞，创造更丰富的艺术效果：

（一）《荷叶・母亲》：双重魔法的温情守护

冰心写道：“母亲啊！你是荷叶，我是红莲。”这里既有拟物（将母亲拟物为荷叶，自己拟物为红莲），又暗含拟人（荷叶像母亲般守护红莲）。双重魔法让母爱从抽象的情感，化作具体可感的自然意象 —— 荷叶的姿态是母亲的姿态，红莲的颤抖是孩子的依赖，物我之间的界限在魔法中消融，留下永恒的温情。

（二）《一棵小桃树》：魔法交织的生命礼赞

贾平凹笔下的小桃树“瘦瘦的，黄黄的，似乎一碰，便立即会断”，这是拟人（赋予小桃树瘦弱的人类特征）；而 “它竟然从土里长出来了！它长得很委屈，是弯了头，紧抱着身子的”，既有人的 “委屈”“抱”，又有植物的生长姿态，拟人拟物交织，让小桃树成为顽强生命的象征。这种双重变形，让植物的生长史成为作者心灵成长的镜像，平凡的事物承载了深刻的人生感悟。

在文字的魔法世界里，拟人是赋予万物灵魂的咒语，拟物是打破常规的变形术。它们如同双生子，既能独立绽放光彩，又能携手创造奇迹。最好的修辞，永远是让不可见的成为可见，让沉默的发出声音，让平凡的生长出翅膀。

作者简介：

杨静，中学高级教师，成都市优秀班主任，成都市优秀青年教师，成都市优秀科研先进个人。王君青春语文名师工作室成员。公开课、视频课、教学设计多次获全国一等奖，多篇论文获得国家一二三等。

教学主张：醉心语文课堂灵动之美，追求诗意人生悠远之境。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